储君、东宫太子、国之根本……这样的话他听过无数遍了，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。他们只在乎他的身份，只知道用各种规矩来约束他，可从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快乐。
唯有先皇后，是最在乎他的人。
梦中的母亲和他记忆中的人是一样的，那怀抱如此温暖，他贪婪至极，竟然希望永远都沉沦在这梦中，再也不要醒来。
“阿沉，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，可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的。他是你父皇的孩子，是你的兄弟，你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打他。你父皇喜欢明事理的好孩子，你明白吗？”皇后怀中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，她轻轻搂住他，一下一下的摸他的脑袋。
幼年周月沉在她怀中找个舒适的姿势歪着，“母后，为什么父皇会有那么多的孩子，宫里会有那么多的娘娘呢？”
年幼的他并不懂得这番话宛如一把刀子，深深扎进了皇后心中。他只知道母后很难过，却还要硬撑着笑容来跟他说话，“这是当帝王的命运。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选择的，你父皇也不想这样，可他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阿沉，如果以后你遇见了很喜欢的姑娘，如果她不愿意同其他人一起分享，那就放她走吧！这红墙绿瓦并不是最好的归宿，再好的花在这里也开不长的。”
如果喜欢一个人，就要放她走。这是他作为储君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，世上太多事情是难两全的，情爱更是。
权势滔天，富可敌国，可唯有感情未必能圆满。
岁岁看着周月沉一直在颤抖，她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，可是他这样太可怜了。岁岁不忍心撇下他，也不忍心看他沉浸在幻觉里。
“殿下，你快点醒来吧！那不是什么好梦，回到现实里来……”她双手紧握住周月沉的一只臂膀，语气里带了急迫。
周月沉还在那个幼年时的梦里。
那个梦的尽头是充满血色的。他撒娇不愿意吃饭，皇后就把他抱在腿上喂他吃饭，他还是闹脾气说不好吃，“太咸了，我才不要吃！”
皇后为了哄他自己尝了那一口，“胡说，御膳房的厨子做菜素来都是合你胃口的，不许再胡闹了！”
他扭扭捏捏的，不过小小年纪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。他正打算从皇后腿上下来自己吃饭，皇后忽然往前一冲，身子摇晃了几下，紧接着吐出大口血来。
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是可以吐出那么多血的。皇后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相继往外冒血，她大口大口的往外呕血，身子轻轻一晃就栽倒再低。连周月沉也被牵连一起滚到地上去，即便这样她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来护住他。
宫人疯了一样的冲进来，有的去扶皇后，有的来馋他。他还听见有宫人拼命嘶喊着叫着太医来，他眼前一片混乱，耳边尽是嘈杂。
皇后没来得及给他留下只言片语，只那样半躺在宫人怀中，用眷恋的目光瞧他。周月沉跪坐在原地，皇后朝他费力的抬起手，无声的动着嘴。
他认出来了，那是在念他的名字。
他亲眼看着那只手无力的垂下去，然后再也没能抬起来。五岁的他并不很能懂得死亡的真正含义，可那一次他彻底失去了爱他如命的母亲。
东宫太子不该痛哭流涕，他同他的父皇一样，只能把伤心绝望咽下。心里苦涩的一塌糊涂，夜深人静了咬着被子才敢发出啜泣。
“母后……母后……”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融进枕头里。他现在脆弱的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小兽，只能蜷缩成一团，低低的呜咽。
岁岁有些心疼，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。脱了鞋子爬上去，将周月沉抱住，“殿下，那都是梦……先皇后如果知道也定然是舍不得你这么难过的。殿下，你醒一醒吧！”
醒一醒吧！醒来吧！
他本来不想醒的，他舍不得离开，那个梦境里有许久未见的母亲，他舍不得走啊！但前方忽然有一束光打过来，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的嗓音一直在呼唤他。他觉得灵魂都轻盈起来，他慢慢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岁岁那一张充满担忧的小脸。
她的小鹿眼红通通的，眼角还坠着一滴泪。见他醒来了立刻就笑了，“殿下，你终于醒了！”
“孤醒不来，你就这么难过？”他抬手，轻轻给她将那滴泪拭去了，皱着眉头轻斥她，“你哭起来丑死了，以后不许哭了。”
“殿下如果以后都平平安安的，民女自然不会哭了。”她摸摸他的额头跟掌心，已经没有异样的潮热了。陆霓裳的药起了效果，周月沉身上假疫症的症状已经消退了。
“扶孤起来。”出了一身的汗，黏腻腻的躺着不舒服。
岁岁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扶起来靠着，自己凑上去殷勤的问他：“殿下想吃些什么？不过你还病着，不能吃太过油腻的，得吃的清淡一些。”
他没能插上话，岁岁已经自言自语的把菜单拟了一遍，“还是炖鸡汤吧！正好还有许多干菌子，用来熬汤最好了！回头我用鸡汤给殿下下面条吃，好不好呀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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